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1)(2 / 2)
关上水龙头,一抬眼,就从镜子里看到身后站着王言洲。
这家医院的妇科是市里数一数二,但同它的名气一般令人在意的,还有它的老旧,因为建筑时长悠久,厕所及走廊的结构并不宽敞,散味系统也有问题,而王言洲站在离厕所不远处的过道边,毫无如厕意图地泡在尿味和消毒水味道混合的环境内。虽然没有一点窘迫,一点不耐,但也如天仙落泥潭,引得路人纷纷回头。韩宁的目光从他那张脸上挪开,抽纸擦手。王言洲是真的好看,那张脸细看有些女相的漂亮,但是因为气质有时过于冷清,有时过于严厉,别人根本不会盯着他端详。他的前女友韩宁倒是会缩在他怀里打量。她把纸丢进纸篓,拢了拢肩上的包带,转身离开。王言洲跟上了自己。“生病了?哪不舒服?”他的声音在背后响起,韩宁再一次意料之外,顿时心里起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她没吭声,也没有停下脚步,只是改变了路径,拐进了楼梯通道,周六的医院人挤人,无数人上楼下楼,有人急着缴费见缝插针,有人行动不便慢慢吞吞,她同形形色色的过客接踵摩肩,但eo的味道却一直萦绕在身边。韩宁想起他们刚确定在一起的那个圣诞节,他们去了商场吃饭,吃到很晚,商场下班前的那班直梯本来只有他们两个人,但到六楼电影院时,乌泱泱挤进来一圈叽叽喳喳的小情侣,他们就被挤在最里面,王言洲把她圈在怀里,韩宁的鼻头戳在王言洲的毛衣上,很拥挤的温暖,他的味道紧紧地环绕着自己。他们同电梯里的其他小情侣无异。就像昨天的事。已经到了一楼,韩宁持续朝大门走,走到一半忽然被后面的人扯住胳膊,用劲很大,不容置喙地将她拉到一处相对僻静的地方。韩宁快被今天的王言洲搞晕头了,处处令她始料未及,她还没有表现出一些错愕的不满,王言洲倒是先发制人,在医院的标识板后面,两人被阴影笼罩,韩宁不愿意抬头,王言洲只能盯着她的发顶,电光火石之间,他突然意识到了韩宁是在逃避,而这逃避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王言洲心头不悦的褶皱顷刻间被抚平,好整以暇的目光中有一点点不易察觉的满意。至少,她并没有把真正把自己当做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他说:“怎么生病了?”没有常识的男人认为生病就是发烧,伸手就要试探她的额温,全然忘了两人是在妇科相遇的。韩宁后退一步,在王言洲的穷追不舍下终于抬起头,她脸上是一种很平淡的表情,王言洲从来不用解读旁人的心思,而此刻韩宁的情绪他便更看不懂了。他本以为,韩宁的逃避是因为她的舍不得,看到自己会伤心,而自己见证她的伤心,也好像是见证着她的爱。而韩宁仅仅像是在看一个熟悉的人,但是又透露着陌生的审视,这一些混杂,终归于礼貌的平淡,就像刚刚的时候,她对着自己打招呼的那个笑容,对任何一个半生不熟的人她都会这样,这个认知让王言洲心里腾起从未有过的异样,好像流沙四散,水花无痕,过去的种种皆弥散,吹落在风中,两个人将再也不见。韩宁说:“你在干什么?”他的手悬在二人之间,保留着一个尴尬而可怜的姿势。韩宁继续说,“即使我真的生病了,你也应该跟我保持恰当的距离,更何况你很快就要结婚了,未婚妻还在身边。”她有个说不上缺点也谈不上优点的特点,就是韩宁向来会把话说得很明白,亲近者会觉得她是多么的坦诚爽快,而曾经的亲近者却会觉得这份坦诚及爽快原来是这么令人无所适从的尖锐。韩宁也明白自己的话有多么刺挠,不过伤在他人身,爽在自己心,今日初见王言洲的不虞烟消云散,韩宁痛快了不少。被膈应的王言洲收回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他心理素质过硬,那句质疑他行为的“你在干什么”,王言洲并没有回复,再次开口时,他的声音听不出异样,镜片后的双眼也是韩宁习惯的冷静平淡,他说,“有两份重要的文件落在你家,什么时候方便,我去取。”“我找到直接叫跑腿给你送过去。”“也可以,地址还是东望那个。”韩宁点点头,“好,那没别的事我先走了。”“韩宁。”转身之际,王言洲突然喊住她,韩宁侧身,却因为光线看不清王言洲镜片后的眸色。他说。“韩宁,路上小心。”